两代人的师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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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证


校徽


  高考填报志愿报了华东师大,一开始很大程度是缘于 父亲的大夏情结。当时大哥主张我报考北京的高校,但父 亲坚持让我填报华东师范大学。
  父亲的大夏情结或源于家族文化,余氏家族有尊师重 教传统。在父亲之前,堂伯父余贤伟1925 年也曾就读于大 夏大学。
  父亲十三四岁就参与了余贤伟在破石乡办的工人识 字班活动。
  抗战胜利后父亲辞官从贵州回到家乡,参与创办了破 石乡中心学校。五十余年后,仍有学生们撰文感念破石乡 中心学校校风师恩。
  四十年代末,父亲原打算去杭州当律师,但最后以上 海名牌大学毕业生的身份在一所小学谋得一教职。他始 终抱着教育救国的理想,不仅要求大哥良昶进衢州师范 学院读书,也要求我报考华东师范大学。
  1937 年8 月13 日,日军在上海发动“八·一三”事变, 大夏大学痛神州陆沉,“义不帝秦”,决议迁校。当年父 亲正读大三,谋资世用,决意追随母校诸位宗师西行完 成学业。
  父亲随大夏大学一迁庐山,再迁贵阳,三迁遵义赤水。 毕业后,父亲先后任贵州遵义县、三合县(今三都县)法院 推事。
  父亲的大夏情结不仅来自求学与迁校经历,更与在大 夏期间收获了一段生死恋情和幸福姻缘密不可分。
  1936 年,父亲因大夏法学院同学介绍,结识了母亲陶 学楷。一个风流才子,一个名门闺秀,执子之手,相见恨 晚。看电影,赏音乐,谈文学,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很快陷 入爱河。1936 年冬,经双方家长首肯,遂缔婚约。
  国难当头,好事多磨。“缘定申城”不久,父亲即随大 夏大学西迁贵州。一对年轻恋人相隔万里关山,颜伤远 离;鱼雁传情,书恨难通。
  其后数十年,历经风风雨雨,父母亲始终不离不弃,携 手同行。
  我的考大学之路颇为曲折。1966 年,我正读初三,“文 革”突如其来,学校停课。
  乱哄哄三年之后,18 岁的我被下放到农村。生产队每 天晚上集中记工分,老人散去后,一群半大小子就着煤油 灯光表演手影戏。
  1975 年,因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到去石梁公社中心 学校代课教体育和音乐的机会。当民办教师不用自己做 饭,免去柴米油盐的烦恼,也有了更多时间读书。
  参加77 年高考的考生都是匆忙上阵,我也一样,连考 什么都全无概念。侥幸通过了浙江省的预考,却在正考时 名落孙山。幸而不到半年,又有了第二次机会。那时候,知 青纷纷回城复习迎接78 年高考,我向学校请假,未获批 准。好不容易等到小学放假,离高考只有不到半个月了。 正值七月酷暑,那时不要说空调,连电风扇都没有见过。 况且要捉笔计算写字,也无暇摇扇子。就拿一床草席铺在 地上看书,旁边放一脸盆清水,汗水模糊了视线,就拧毛 巾擦一把脸。半个月下来,汗水把一床草席都浸泡烂了。
  1978 年7 月22 日,高考结束,我连晚饭也没吃就睡着 了。这一觉睡了整整20 个小时,母亲都担心我昏迷了,几 次用手探我鼻息,而终于没忍心叫醒我。一觉醒来已经是 第二天下午。
  收到华东师大的录取通知书,我急忙回城。姐姐良云 拉着我到衢州市中心十字街口看大学录取的红榜,望着 高悬的大红喜报,兄弟姐妹牵手相倚,喜极而泣。父亲还 带我回故乡祭祖,在祖父的坟前,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77 级、78 级大学生入学期间正值改革开放,华东师大 的校园氛围相当自由。七十年代末,文学干预生活,大学 与社会联系紧密。纷至沓来的各种新潮思想和大事件令 我们应接不暇。入学不久,很多人就不再满足于“伤痕文 学”,纷纷把眼光转向社会的更深层次。
  那时,华东师大提倡学生接触社会,77、78 级学生多 半有一定的生活阅历,接触社会的结果,往往取决于学生 的“诗外功夫”。大三那年,我选修了《民间文学》课,我们 在学习委员汪济生的带领下,到青浦的朱家角、商塌,昆 山的锦溪、甪 直、陈墓等地采风。早晨跟随早起拾牛粪的 老农,一路闲聊到茶馆,询问当地民间流传的民谣田歌、 民间传说。这次调研取得什么学术上的成果早已记不 得,但江南水乡风情、甪 直古寺唐朝塑圣杨惠之的半壁 罗汉,还有甪 直小学的叶圣陶旧居,却久久不能忘怀。采 风归来,咿呀摇橹声中,同学们由叶圣陶扯到《水浒传》 中的“智多星”吴用,以及“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贺知章, 这令我联想到传统中国农村与城市的人才双向交流通 道。科举制度下,农村读书人中进士就成为官吏,考中秀 才、举人也进入“士农工商”四民中的士阶层,或外出当 师爷成为胥吏或开学馆办私塾。这些闯荡城市出仕游学 的文化人叶落归根,退休回到农村,并带回财富、信息和 社会关系,为农村经济文化提供动力,并维持着中国农村 社会秩序。
  华东师大鼓励学生自学。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向往以及 长达十年没有书读的饥渴,当年的师大学子都在废寝忘 食地读书。师大图书馆藏书丰富,大学期间,我接连3 个 暑假没有回家,每天泡在图书馆十多个小时。华东师大77 级、78 级实行学分制,课程分为必修课与选修课,所有课 程在开学前一周进行免修考试。免修考试达到80 分,就可 以免修该课程,同时增选一门课程,修满规定学分的学生 可以提前毕业。我因几个暑假不回家,从大二开始,平均 每个学期都有两三门课程免修,结果到大三下学期,中文 系教学秘书老师通知我已经修满教学计划规定学分总 数,最后两个学期只要完成毕业论文就可以毕业了。1982 年1 月,我读了三年半就大学毕业了,到单位报到时,江 苏大学人事处问我“你算77 级还是78 级的毕业生?”这个 问题我至今不能回答。因为按照惯例,大学生入学年份称 某某级,毕业年份称某某届。77、78 级大学生同一年入学, 同一年毕业,如果按照惯例说81、82 届毕业生,我应该是 81 届毕业生,但按照入学时间说,还是78 级学生。此外, 虽然我的毕业证书上的日期写着“一九八二年一月”,但 学位证书上写的日期却是“一九八二年九月十日。连毕业 照也有两张不同照片,一张与中文系77 级全体同学合影, 另一张是与中文系78 级1 班全体同学合影。这样的情况 可以说是相当特殊。提前毕业最大的遗憾是我没能参加 一场正规的毕业典礼,也失去了让父母重游华东师大校 园的绝佳机会。每念及此,追悔莫及。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2018 年5 月经 东海大桥去洋山港,登高远望,港口灯光璀璨,海上小渔 舟追波逐浪,我忽有所悟:海水运动有波浪、潮汐和海流 等形式,个人命运在时代潮流中经常是身不由己。高考固 是我跳出农门契机,读书才是改变命运的力量。大学打开 了一扇窗户,让我们看到外面世界的精彩。这是父子师大 情的根源。
  (作者系中文系78 级校友,历任江苏大学教研室主 任,京口区政协常委)□余良杰